9-9 第148話 決心
魔王與蓮從賭場的總裁房內向下眺望著夜景。
魔王的手中拿著一隻玻璃杯，至於蓮的手上則拿著一瓶葡萄酒，兩人視線內出現的光景是，經由魔石散發出的各種光芒照耀著的拉比村。
「主人、歡迎會也順利結束了呢」
「嗯」
蓮與魔王一個作為煤礦坑的指揮另一個作為代表剛剛出席了歡迎會，兩人都享受了一番燒肉與美酒。
不過實際上只有魔王在享用著，蓮則是負責幫忙各種事物。
是因為充分的服務了主人的緣故嗎，只見蓮也一副非常高興的樣子。
「大家似乎都很快樂的享受著呢。勇者先生也是」
「是呢」
「連窮苦人家也都給予了肉，主人的慈愛將廣泛的傳播出去」
「阿、嗯」
面對蓮那閃閃發亮的雙眼，魔王的眼神稍微飄移了一下。
這個男人之所以舉辦燒肉宴會，根本不是因為慈愛或憐憫之心，完全就只是為了將勇者收進手裡而採取的手段。
「主人您似乎非常在意那位勇者先生呢」
「是阿、那個男人很有趣」
魔王一說完便笑了起來。
越是瞭解那個勇者，就越是讓魔王回想起過去曾遇過的某名玩家。
明明外表與內在都完全不同，但不知為何有種類似的氛圍存在，讓人感到非常的懷念。
「主人您對於『貴族』這種存在是怎麼想的呢？」
「怎麼了、這麼突然？」
「您在對貴族派斷罪時的模樣，與對待以瑪妲穆為首的貴族們是完全相反的，因此稍微有點在意」
蓮已經徹底調查了貴族派們所做過的各種行徑。
此外，在北方諸國當中正大光明的擄人、橫行霸道的這些行徑也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對蓮而言這類行為是她徹底唾棄的，而比誰都瞭解她的魔王在看到她的表情後稍微有點擔憂。
「蓮、雖然我覺得應該不至於如此......但妳該不會認為光是身為貴族就是一種罪惡吧？」
「沒這回事......」
如果要將蓮分類的話，她是那種會將黑白徹底分明的類型。
再怎麼樣她都不是那種能對小奸小惡一笑置之的人。而她的目光更容易注視在弱者身上，更少注視在強者身上。
「那些逾越分際的笨蛋另當別論，但除此之外的貴族對於社會是有存在必要的」
「這個是在經濟層面上的意思嗎？」
「雖然也有這方面的因素，但真要說的話，是為了讓人注目吧」
「......注目？」
「類似『總有一天要變的像他們那樣有錢』吧。如果讓所有人都齊頭式平等，結果卻演變成所有人一起貧窮的話是沒意義的。會讓人們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才拼命工作的」
魔王很罕見的長篇大論了起來。
其腦中浮現的是「社會主義」。光是從蘇聯的解體就能理解，所有人都平等的系統雖然非常理想化，但卻不夠現實。
如果拼命工作的薪水與混水摸魚的薪水一樣的話，人們理所當然的會選擇後者，因為拼命工作毫無意義存在。
所有人將一個接著一個變的懶散、混水摸魚，社會也將停滯不前。
「不光是貴族，對社會來說『有錢人』是有存在必要的。我們不時的從他們手中掠取大量金錢，不時大方的發送金錢，儘可能的將錢花掉就好」
「原來如此，是主人的治世中必需存在的呢」
「算是吧，不過存在於這個國家裡的那些蠢蛋是例外就是了」
如果沒有富人在的話，人們便沒有了目標。
富人如果不花錢的話，社會就無法運轉。
魔王所說出來的內容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蓮接著提出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您對於『奴隸』又是怎麼想的呢？」
「奴隸、嗎」
魔王回顧著地球的歷史，短暫的深思了起來。
其腦中浮現出來的是人稱大航海時代、是西班牙與葡萄牙在未開發的土地上聚集並買賣黑人的景象。
他們幾乎所有人都被強迫進行嚴苛的勞力工作，使他們的壽命變得非常短暫。
這個男人對於奴隸系統並沒有特別的嫌惡感或正義感在，因為在道德倫理大幅發展以前的世界當中，這些情形都是非常普遍的。
他也完全不是那種因為理想而熱血沸騰的青少年，也沒純潔到會對這種事情感到義憤填膺。但是當類似多納的人出現在眼前時，他也沒冷酷到能對他們視而不見。
也因此一想想『自己的世界』是否有其存在的必要時，答案很自然的浮現了出來。
「──接下來我所描繪的『吾之世界』中，不需要奴隸這種『系統』存在」
「是、主人」
蓮高興的點了點頭，並稍微露出了一點笑容。
對魔王來說，這些東西都是『別人』製作出來的『系統』，絲毫沒有任何義務去遵循。
將會是把整個世界都用自己想像的顏色與系統給填滿吧。
畢竟這個男人雖然是世界的創造者，但同時也是『破壞者』阿。
就在魔王與祕書進行了這樣的對談時，另一方面──
聚落小屋那傳來充滿活力的談笑聲。
這裡不光是設有住家而已，同時還設置有數座以昭和時代為印象、充滿懷舊氛圍的公園。
在歡迎會結束後不少人聚集到了其中一座公園內並隨即傳出充滿活力的喧鬧聲。
大概是宴會帶來的興奮感還沒退去吧。他們已經成了領受薪水的身分了，能夠靠自己的錢購買各式各樣的東西。
「看阿！今天也拿到銀幣了喲！」
「這銀色的光輝，已經幾十年沒見到了說......」
「跟尤里相比的話，這裡可是天堂阿！」
「白痴，真要說的話也是『天獄』阿」
「阿哈哈哈！還真是個讓人非常懷唸的稱號阿！」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吃到像那樣好吃的肉呀」
「真想讓王都的那些傢伙也見識看看阿」
「而且還是用我們自己挖出來的木炭去燒烤的」
「用你這些傢伙的錢來喝酒......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有些人喋喋不休的說著，有些人一臉平靜，也有些人在哭著。
如果回想一下他們來到這以前所經歷過的日子的話，他們會這樣也是很正常的。因為即使是居住在同一座城市裡，他們也未曾被當成是人類來對待的緣故。
能過著確實擁有工作、並在每天收工時獲得薪水的生活，光是這樣對他們來說就足以用『充滿薔薇色生活』這極為誇張的說詞來形容了。
而他們工作的地方不管怎麼說也是能挖掘出古代遺失的祕寶『黑石』的地方，彷彿就像是自己走進了神話世界般，讓他們充滿了興奮與驕傲感。
如果換成是現代世界的話，或許就像是突然被世界知名的一流公司錄取為正式員工也不一定。光是這樣，就讓他們的內心充滿著想對那些不斷嘲笑自己的傢伙們大笑回去的心情。
「喂、老公，差不多該去大眾浴池了」
「來去吧。今天要付2枚銅幣買肥皂喲」
「既然聽到了，我也變得想用肥皂來洗了呢......」
每個人的行為各有不同，如果有把錢拿去買酒的人在的話，自然也有拿去買嗜好品或衣服的人在。
在煤礦坑的工作是體力活，雖然每天非常的辛苦，但卻能夠獲得一天一枚銀幣這作夢般的薪水。
原本那應該是在各自領域中鑽研十幾二十年的人才有可能獲得的高薪，如果能一下子就爬升上去獲得相同的金錢的話，就算多少有些辛苦對他們來說也甘之如飴。
此時有個男人待在公寓的陽臺上看著這群人。
那是在煤礦坑與他們共同工作了好幾天的眼鏡宅。
「光是看看這副光景，跟本不會有人猜到他們之前都還是貧民窟居民吧」
其身旁放著酒，這對世界知名的聖勇者來說非常罕見。正確來說，這是多年來眼鏡宅第一次喝酒。
「之前的肉也好，這個酒也......記得是叫做小麥燒酒吧」
眼鏡宅拿在手上的酒瓶貼有寫著『勇者』的便籤。
這是魔王用開玩笑的心情交給他的。
「買下一整頭牛，並拿出各個不同的部位......」
彷彿就像是歡迎大貴族的宴會般。
其味道也非比尋常。
那是米特精心培育、用一流的手藝準備出來的肉。
而且這個肉還使用了大帝國製的冰箱使其維持最佳狀態，因此會好吃也是理所當然的也不一定。
貧民窟的居民是使用鐵絲網來進行簡單燒烤的，但送到眼鏡宅身旁的則是一片片仔細燒烤過的肉。
其中甚至包含一些他未曾吃過像是舌頭等部位在，只灑了鹽的這些部位好吃到讓人忍不住竘出呻吟聲。
(話說回來，那位大人也一口吃下去後大喊著『好吃』呢......)
回想起先前的景像後，眼鏡宅小聲的笑了出來。
每當蓮亦步亦趨的服侍著的時候，魔王的都會皺起眉頭來並像是絕望般的瘋狂飲酒，是著實靜不下來的模樣。
(能召喚天使的存在也有著跟人相似的味覺嗎...？)
腦中想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眼鏡宅很罕見的笑出聲來了。
原本只是小聲笑著，但笑聲漸漸變大了起來。
那就像是要將一切迷惘都斬斷般的笑聲。
「那位大人的一舉一動全都......非常豪華、氣派。真的讓人驚訝到都說不出話來了......」
眼鏡宅豪邁的喝起了手中的燒酒。
很久沒品嘗的酒，其美味到了彷彿連靈魂都能喝醉般。雖然這裡沒有能下酒的菜餚，但他眼前的這幅景象是比任何東西都還要適合下酒的。
「大天使、黑石、治癒身體的森林、綻放耀眼光芒的白塔......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就已經進到了神話中了呢」
這句話當中包含著些許的懊悔與敗貢感。
但是，完成自己等人未能成就的事情，那完全不在意周圍想法持續推行的強而有力身姿，具有著就算是眼鏡宅也會不自覺被其吸引的力量在。
──這一天，聖勇者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那就是，他打算去北方諸國邀集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
至少，他很確信只要能獲得這古代住家作為居所的話，將能過上比起以往更為舒適的生活。
「不對，不管是在大陸何方，都不存在比這裡還舒適的場所吧」
舒適的居所、古代的魔法道具、與不知為何能感受到懷舊感的小鎮。
對眼鏡宅來說，比起耀眼的黃金神殿，這裡還是更能讓他感到平靜，也更受他喜歡。
但是，他接下來想做的事情，將會帶來巨大的紛爭。
站在對方國家的立場來看的話，完全就是那些能便宜使喚的貧困階層被人單方面的給奪走，有時還會失去奴隸這『重要的財源』。
在未來可能發生的便是──與北方諸國的戰爭吧。
不管再怎麼樂觀都不可能完全沒有紛爭。
眼前彷彿浮現出戰火四處蔓延，最終發展成連西方國家都被牽扯進去的『世界大戰』。而這不光只是武力而已，畢竟在前些日子的會議當中已經很明確的提出要用魔石進行經濟支配的緣故。
「不，那位大人一定全部都看透了吧。高舉著大天使與救濟貧苦人民的大旗，在取得大義名分下進軍的話──」
這個推測很奇妙的與田原思考的藍圖非常相近。
眼鏡宅再度思考著。
如果他的推測是正確的話──那麼會『獲勝』吧。
怎麼看都非常神奇的建築物、反向將逆侵攻給消滅殆盡、讓迷宮徹底沉默的極大魔法、墮天使的眷屬們、僅一天就將四萬多的軍隊給粉碎的壓倒性軍事力。
除此之外，在打著救濟名號的大天使現身之後便再也看不到打贏的機會了。
就算是出現與所有國家為敵的災難性局面時，也完全不覺得他有半點輸的可能性存在。
反而會覺得他很可能會拍著膝蓋大笑著吧。
(各國總有一天會指責我為引起戰爭的罪魁禍首吧)
一想到這點就煩惱了起來。
但是就算什麼事情都不做，也不會帶來任何改變。如果真的那樣做的話，情況反而會朝惡化方面傾斜。而什麼都沒做的現在也不斷有著因飢餓而死的小孩出現。
而且估計未來他們的處境也不會有半點改善。
掌權者們那永無止境的爭鬥在各處不斷上演著，被他們捲入而產生的難民與流民也不斷的增加。
這些都不是為了創造出──強而有力的『統一國家』。
儘管沒有浮上檯面但眼鏡宅非常清楚，就是他的祖國讓北方諸國的戰爭延續下去，然後從中牟取利益的。
只要這層關係持續維持下去的話，這悲劇的循環也將永遠持續下去。
勇者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一句句深深刻入腦海中的話。
──說什麼光阿！那種東西比夢話還不如！
──如果真的有那種偉大的東西存在的話，你還有像這樣到處奔波辛苦的必要嗎？
──如果擁有那個光帶來的『奇蹟』的話，你應該能馬上拯救這些貧民才對阿！
這些可以稱的上是言語暴力，是非常粗暴的言詞。
恐怕他一生都無法忘記吧。
「閣下的確施展了『奇蹟』給我看......而那個結果正是眼下的這片光景呢」
眼鏡宅將剩下的燒酒倒滿並一飲而盡。
其眼鏡的下方有著些許的淚水在。
睽違多年的醉酒，是滿心舒暢的敗貢感與新的決心交織而成的、非常混沌的感覺。
從今以後他所走的道路將會是愛恨交織、極為複雜的道路吧。
對祖國來說他是個背叛者，對北方諸國來說他是引發戰爭的人物，毫無疑問將會有大量惡意與漫罵朝他傾注而下吧。
而這正是古往今來被稱為『英雄』的人物所必須踏過的艱難道路也不一定。
現在，他是與人們口中呼喊的『英雄』或『勇者』相映的男人。
他靜靜的流著淚水，不久後他終於下定決心並說了出來。
──即使是面臨所有國家的批判也......
「再也不可能推翻我的『決心』──！」
那天，眼鏡宅寫了封信給皇國。
其內容為──歸還聖勇者的稱號與地位。
翻譯：迪斯托爾夏夫特